关于他们在仙山的那些事。
但凡决意留在仙山的,都可取一片地界为栖。是喧闹是寂寥,与旁人居所的近僻,全在于个人喜好。仙山公处四季如春,栖地却全凭主人控制——
倒是众人仍爱春秋流转了。
他们的居所一如旧时傍树。琉璃树躯干本是默苍离使用术法化成,珠串来历更不必细说。而今仙山万事休,他觉得只为装饰复原琉璃树过于多余,于是便教冥医种杏树。从一株,到一林。
彼时冥医气得跳脚,嚷着种什么杏子你分明是要羞我,次日便出了趟远门带了株树苗回来。
他一面掘坑一面对他说,自己好容易寻到这株半大杏子,回来时瞧见位衣着华丽之人,仿佛是孔雀。
孔雀。默苍离立时便想起自己那羽族的弟子。不知此时九界如何。他想了想,视线又回到冥医身上,擦了两下掌中故物,又凑上前拈起冥医自己的一片水色衣角,拭去他额上的汗。
举着铁锹压实杏树下的土的冥医对此举没有任何看法。
仙山的日子好像很长,又几乎一日三秋。等到第一株杏树头次结果、就着果核又种下许多时,冥医又寻了棵梧桐,种在屋子最近旁。
神鸟凤凰非梧不栖,杏花君看着梧桐与杏树一齐慢悠悠地抽枝吐芽,直觉自己总算扳过策天凤一局。
只是悟到此意的策天凤望着他的眼里那么安静。一双琉璃般透彻的眸中不再是冰冷坚硬,只是一潭宁静,看得他的心也缓缓沉了下去,一直到落了地。
曾几何时那潭湖水沉封在无尽的冬日中。而今冰皮始解春水乍暖,花落泛波风过留痕,这些涟漪终会归于平静,而自己置于清冽湖水中心,一举一动便能引它波澜。
他想,真好。
于是一双水色静得更像一汪澄澈。
一个站在屋前,一个立在树下,只隔十余步远,四目相对,却有风起。他看着幼绿色衣角拂过自己视野,猛然间扫出了什么,问他。
苍离啊,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?
被唤着的绿裳人却是移开了视线,看着杏树上叶与苞磨蹭着,只说,杏花,起风了。
那我们回屋里罢。
冥医赶着几步上前,将人攥在心里。
哪里需要挑明。
似他们二人,情不知其所起,好在有所归处。
所幸仙山万事休。
后来一年接着一年,杏树果真长成了林子,初春花期时白茫茫的一片,独有花间一棵梧树盘根错节,长得顶天立地的浓郁:那是归处。
后来也不只种树。冥医闲不住,又开了小几亩田种菜种药,也常出门,有时还拉着默苍离一齐四处溜达:这么认识了苦境来的医友。
苦境不苦呀,炮制过的炙黄芪也不如它滋味好。医友啪嗒啪嗒地抽着烟,眉眼笑意一如衣上鹅黄明媚。
按理说仙山再无病痛,然而医者魂中一颗济世之心不似胸中那颗容易歇菜,碰在一起张口唠完家常闲来无事又是药理,索性提笔一同写起了书,要扔回中原与苦境去。默苍离撸着别人家的猫,看看那边论得正起劲的医者,再看看这边这位扒着窗发呆的黑发白袍青滚边,撸得怀里的乌云盖雪直呼噜。
自然,高空抛物是违规的。想留给徒弟的书连带着偷偷塞的小纸条都泡汤了,冥医十分之郁闷,于是给默苍离捏了糕点吃。
这日是送了新药去医友家里往回走。散漫地勾勒着九界现今大约的局势,默苍离忽然听见冥医说杏树上太空,该向医友讨一个风铃挂来的。
他知道他说的是最初那棵,一偏头看着人,不是已经有东西了。
确实已经有东西了。长得差不多大了些的时候便挂了黄金琉璃串上去,近来又有什么鸟不知何时筑的巢,里头卧了一只卵。
冥医走着,眉间皱了一皱,又忽然福至心灵般笑出了声。
那莫不是小鸿吧?
他怔了怔。
未曾数过,他们已历过多少朝夕,多少春秋。
不知觉间,竟已至此时么……
然后他便记起来了。记起他初到仙山时只坐在幻境里的琉璃树下,睡着醒着对死人好似全无差别。后来那席蓝裳终于踏着枯草来迟,逼着他规律作息一日三餐,才觉得自己重新在仙山活了起来。
——转眼竟已开始计算弟子归期。
罢,春宵苦短,古人诚不我欺。
再一回神冥医仍在念叨,若那枚卵真是小鸿岂不有趣,若是精忠瞧见了不知又如何,而后进了杏林。
已是暮春,白嫩的杏花落了一地,冥医惜春,牵过他手闭了嘴专心走路。
默苍离任人牵着,抬一抬头,看见还带几朵残花的杏树间一棵梧树盘根错节,长得顶天立地的浓郁:那是归处。
杏花,你的声音已经够多了,不须添风铃。
……苍离啊————
-没了。
带了孔雀和少艾,希望他们在仙山过得幸福。
……?我呸了,他们本来就过得很幸福,要我希望什么
炙黄芪是加蜜炮制成的,此处代甜。
前半段写在晚上十一点至十二点半,后半段写在十二点半至两点,笔触杂乱见笑了。